爱笑的城中潮人,从现在起要记住一个新词了Lauphilos——你可以理解为笑的哲学,但更为信达雅的翻译是“笑道”。
在名片上印上这个词和一个拿着话筒的大嘴猴形象的人现在大约有二十个,他们中有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采购经理、创投公司金领、IT男、金融从业者、外教……这些听起来更像是高级白领俱乐部成员的人,一旦聚集在 “笑道喜剧脱口秀”的招牌下时,被日常工作遮蔽的搞笑天分就马上复苏,立刻变身舞台上的搞笑高手。
作为“笑道”的创始人,加拿大海归Mark将“发动更多的人来搞笑”作为一项事业来做仅仅半年,在没钱做任何市场推广、媒体宣传的情况下,仅靠着观众的口口相传,不仅众多搞笑能人主动“投奔”,而且开心地宣称“终于找到了组织”,每场报名的观众人数也稳定在200人左右。
Mark为团队的多样性感到自豪:“我就是想让‘笑道’成为一个任何有幽默天分的人都能展示这项能力的平台。”
海归爱上“中式脱口秀”
“那个大嘴猴就是根据Mark的样子设计的,拿着话筒,哇啦哇啦讲笑话。”7月6日下午,记者来到上海市中心的一家酒庄,再过几个小时,笑道脱口秀即将在这里开始表演。此前,80元一张的门票已经在淘宝网上售罄。当晚的“笑道”表演者陆续在下班后第一时间赶到,1980年出生的Mark一边和伙伴们自己动手布置演出现场、调试音响,一边笑着听大家拿自己开涮。
2008年,Mark从加拿大卡尔顿大学毕业回国后,在一家美资上市公司工作,一路做到中层管理。但太多事,让他觉得不自然。国内年轻人的业余生活除了K歌就是打麻将,“我在KTV里找不到自己喜欢的RAP,虽然经过一段时间适应,我甚至也会唱那种肉麻的情歌了,但我还是觉得我们的业余生活太单调了。”Mark希望日子能更有趣,他想复活鬼马幽默的个性。这个年轻人甚至想到:如果能创造一种文化现象,那真的很棒。
“我的想法很大,希望用自己的创造力来激发我们这代人。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被认为中国人很木讷,没有创造力和幽默感,所以我想用搞笑的方式来激发创造力。”2010年底,Mark决定组织一支脱口秀表演团队,起名为“笑道文化”。“脱口秀成本低,只要一个麦克风就可以演。”
与相声、滑稽、清口等本土曲艺形式相比,源于北美的脱口秀“stand-up comedy”,一开始并不受到上海本土观众的关注。Mark调查后发现,当时上海有4家脱口秀俱乐部,但演员和观众绝大多数都是外国人。“我认为,现在的这些脱口秀演出团体还谈不上竞争,因为市场空白太大了。”
但是请来两个加拿大的脱口秀演员演出后,他发现效果并不理想。“笑话是有区域性的”,Mark决定,要做中文的段子。
2011年8月,Mark拉了几个朋友进行了第一次免费演出。“脱口秀里有个独特的选拔新人的方式Open Mic,就是现场观众如果想说笑话,也可以上来说。很多成员都是在演出中通过这个方法加入我们的平台。”“笑道”起航了,如今,这支20人左右的团队里,有一半是在海外工作留学过的海归。
海归网络红人“找到组织”
在一家著名汽车公司担任采购工程师的旅德海归陈适,一下班就从浦东赶到演出地点,7月6号晚上,他将正式登场 “笑道脱口秀”演出。
演出前的晚饭只是团队的几个朋友分吃一大块披萨,匆忙中,陈适仍然接到好几个工作电话。记者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接电话时专业味十足、一丝不苟的采购工程师是怎么逗乐几十万人的呢?
陈适也是个网络红人。去年10月,一直被同事和朋友们认为善于冷幽默的陈适用手机录制了一段模仿各种口音英语讲笑话的视频上传到视频网站优酷:“我就是躺着录的,那样手不会抖,说得也挺自然。”结果让人始料未及,第二天,这个视频就被推荐放到了优酷首页,点击量不断飙升,第一个星期里就达到50万。陈适不断接到朋友的电话,对于自己的模仿,陈适很有自信,“能与去年以模仿十三国英语而走红网络的‘外语哥’PK一下。”
一个月前,偶然听说了“笑道脱口秀”的陈适在微博上找到并@了一下Mark,附上自己视频的地址,写了三个字“求入伙”。
陈适当天就接到了Mark邀请自己“入伙”的电话,妻子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开心,“一回来就告诉我,这回可找到组织了。”#p#分页标题#e#
陈适首先要在“笑道”内部演出,接受大家的评判,然后做出适当修改。好笑不好笑是唯一的标准,决定了他能否作为正式表演者登上笑道的舞台。
对于自己的第一次公演,陈适充满兴奋,“笑道里几乎所有人都主持过所在单位的年会,我也一样。和录制视频相比,我更喜欢手拿话筒直接面对观众,我喜欢现场互动的感觉。”
和公司春晚不一样的是,陈适把笑道真正看作自己的舞台,“在生活中逗笑别人和在舞台让观众笑是完全不一样的,笑道有个要求,从一张嘴,最多到第六句,一定要让观众笑。”
在集体创作讨论中,陈适的确有一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笑道不仅有表演,还有笑道课堂,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如何更好地逗笑别人是一种可以训练、提高的技巧。在这里我会提高。”
陈适对笑道的风格定位也很清楚:“我们和郭德纲、周立波没竞争,大家的目标观众群不一样。”
当晚的演出现场,除了一对被女儿和侄女鼓动来的老夫妇,一百五十多位观众都是年轻人。那些职场白领最为熟悉的老板与员工的对话、劳资争议的笑料成为台上台下精神沟通的密码,台上一说,台下都懂的。
陈适上场,第一个笑点出现在前五句,等到他惟妙惟肖地表演方言版三国杀和模仿印度英语时,台下观众已经笑成一片了。
在笑声和掌声里,陈适的妻子悄悄等在台下的角落里,手捧着鲜花,等待结束时想给丈夫一个惊喜。记者问她,如果有一天丈夫出于对舞台的喜爱,放弃安稳高薪的外企工作,而变成全职的脱口秀艺人,你会同意吗?这个为了梦想放弃市级电视台主持人编制、为了爱情放弃北京已有的事业基础来到上海的女孩,坚定地说:“会同意的。人生太短了,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均年薪30万的“草根班子”
如果以对袁雪的态度为标准,第一次观看笑道演出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见到他走上台来后,非常遗憾这不是一个人如其名的“白富美”,另一种是惊喜地发现他是一个标准的“高帅富”。但通常在听了他的段子后,两种人都笑成一团,直不起腰:“我叫袁雪。不认识我的人,听到我的名字,有一半认为我是女人,还有一半认为我是美女。”电话销售问“是袁小姐么”他以雄浑粗犷的嗓音回道“我以前是”,吓得对方连忙挂掉电话。
这位任职于知名风投公司的投资经理,年薪45万,大家说:“都怪袁雪,把我们的平均年薪拉高了不少。”这支由外企金领、海归等人士组成的演出团队,人均年薪接近30万元,很多人在工作中可以调动的资金高达几千万,但每一次笑道演出,上台表演者只不过拿一两百元的劳务费,大家仍然乐此不疲。
今年8月3日,袁雪将进入美国哈佛大学开始两年的MBA学习。主持人用这个足够励志的真人真事打趣,袁雪自己也把这事当做了笑料。在6月1日的一场演出中,他问场下观众:“你们有多少人要读MBA课程?”台下举起好几只手。袁雪立刻拿他们“开涮”:“今天是星期五,你们本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家好好休息,享受休闲时光;另一个是跑到地下室来,听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说笑话。你们居然还选择了后者,看来你们有必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读MBA?”台下笑成一片。
笑道团队有一个共识:“不嘲笑弱势群体,尽可能调侃自己。”袁雪认为:“说笑话的人,心理需要非常强大。你在台上越不自信,台下越不笑。”
去年8月的一次笑道脱口秀表演上,有兴趣的观众都可以上台说一段。一直很喜欢脱口秀却从没参加过文艺演出的袁雪第一次成为舞台焦点。袁雪没受过任何舞台表演的训练,说笑话的技巧和段子的打磨,都得靠一次次演出慢慢训练。“我工作比较忙,每天有十几个小时在工作上,而且强度很大。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时间能利用起来,比如很多段子我都是在地铁上写的。”
袁雪格外看重笑道的原创性:“我们都是原创笑话,不会抄网上的那些,都是生活里来的素材。”为了写新段子,袁雪去了人民公园相亲角好几次,“奇遇”多多。“只要你是个看起来正常的男子,站在那儿没多久就有阿姨主动来搭话——小伙子,你有一米八吧。相亲角里那些相亲资料写得无比欢乐,我在那里获得了许多灵感。”#p#分页标题#e#
在相亲角里名不副实的自我推销成了袁雪的新素材,但可能你下一次去看他的演出就听不到这些笑料了。“一个段子今天讲,听众反响很好,明天讲,可能没人笑。要把一件事讲得让人能笑出来,是很不容易的。现在我写了50个左右的段子,有20个是能用的,可以说上半个小时。”
团队里的伙伴们习惯叫袁雪“雪哥”,他成了实际上的艺术总监,每周召集演员们业务学习。“我们是每周至少一次,大家要交出新段子,上台说,大家评,就是头脑风暴,过程很疯,气氛热烈得好像要把房盖都掀起来了。”
统计学海归计算“笑指数”
除了演员,笑道的幕后运营团队也集中了各路精英。现于基金公司工作的陈西娅负责从门票、场地合作、演出安排、现场布置等一系列运营事务,国内知名软件集团的业务经理叶蔚芸负责笑道对外媒体联络。出生于1983年的陆佳纯,是团队里的财务总监。这位从美国伯克利大学统计学专业毕业的年轻人,不仅负责团队的财务,还用自己的统计学知识设计了一份非常专业的评分表,每位演员演出后,都请观众马上打分。
每一场演出,陆佳纯会对观众人数、表演流畅度、笑点次数乃至环境因素、食物、空气打分,最后计算出一个“笑指数”。“大家就根据这个指数,调整自己下一场的表演。”笑道成员普遍认为,“让人笑,而且舒服、自然、发自内心地笑”绝不是一件靠插科打诨随便就能做到的事。笑道成员、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任职的彭赛在观察了多场演出后就发现:“一样的表演,灯光亮一点,观众就不笑,暗下去就笑。中国人即使看演出也考虑‘我要是笑了人家会怎么看我’。”
除了每月一两次的演出外,笑道还举办“笑道课堂”的免费活动,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报名参加。与其说这里教你如何使人发笑,不如说是教会大家如何做一个从容大方、讨人喜欢、不紧张的人——要是还有点幽默感就更好了。在彭赛的PPT上,笑道的演出经验归纳成笑话成功的秘诀“夸张、情绪化、突然”。
在笑道,你很难判断哪一个或哪几个人是“台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粉丝,从小移民美国的李岱松是最早加入笑道的成员,他的本职工作是一家外语培训机构的英语老师,观众们戏称他为“李老湿”。白领赵兴本来是要去英语班提高口语,却因为这个“李老湿”的宣传,跑去看了笑道的演出,从此也入了迷,开始琢磨着如何写段子、如何说段子。“李老师的幽默属于‘猥琐激情派’,面部表情多,肢体语言丰富,就连PPT也做得花枝招展。”赵兴分析说,“我是个党员,平时一本正经,不如耍耍冷幽默。”现在,赵兴每次表演都穿着女朋友手绘的T恤,背后写着“精忠报国”,前面写着“誓控房价”,但他也经常提醒观众,这句话可以读成“空房是假”。
“我们现在每场观众席里的老面孔差不多有30%吧。在脱口秀表演市场很成熟的欧美,客人重复观看表演的频率差不多是三个月一次。”Mark告诉记者。
希望能站着赚到钱
笑道正慢慢走上正轨,因为团队在逐渐成熟,从吸收新人、创作、审核新作品,到最后呈现给观众,笑道俨然是一套“民有、民享、民治”的机制。
正如即将远赴美国的袁雪所说:“我觉得我离开对笑道没什么影响,我们现在随时能上场的演员有十个左右,排练、演出的机制已经基本成型了。”
演出日渐稳定后,随之而来的是最核心的问题。作为一家市场化运作的演出团队,盈利是第一位的。
“笑道喜剧脱口秀”一场演出的时间在2小时左右,通常都选择在酒吧,票价则在60-80元不等。在上海的演出市场,这样的价格并不算高。“我们都是借酒吧的场地,我们收门票,顺带帮酒吧做宣传。”Mark希望到今年年底,“笑道文化”可以依靠演出门票盈利。“2011年10月,我注册了笑匠堂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笑道是我们的品牌之一。现在我们还没有盈利,公司的日常开支是我们个人在承担。”Mark介绍,门票费用主要用来支付运营成本和表演者的辛苦费。“我们希望可以做出一个平台,有一个专职的运营团队,但演员可以是普通人。只要你觉得自己好笑,经过我们的培训和评审,都可以上台,我们会向你支付报酬。”#p#分页标题#e#
在笑道的微博上,有人热情地赞许袁雪等人的表演完全是“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大剧院的段位”的,但也狂热地要求笑道的表演增加政治性笑话。在保持独特的表演风格上,笑道一直很好地把握着原则。“比如,我们在表演中从不嘲笑弱势群体,也绝对不碰政治。”Mark说,这是“笑道文化”团队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种谨慎并不影响脱口秀表演的重要意义,Mark告诉记者,国外专业的stand-up comedy秀场,实际上是原创艺术发源地。
“人人都能上台,一开始给你5分钟的试表演机会,效果好下次就给你加到10分钟,观众仍叫好,再加到15分钟、20分钟,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喜剧之王。”Mark告诉记者,一些好莱坞喜剧片演员,在出名前就是搞stand-up comedy的。
显然,笑道的年轻人们希望能站着赚到钱。
笑道正慢慢走上正轨,因为团队在逐渐成熟,从吸收新人、创作、审核新作品,到最后呈现给观众,笑道俨然是一套“民有、民享、民治”的机制。
正如即将远赴美国的袁雪所说:“我觉得我离开对笑道没什么影响,我们现在随时能上场的演员有十个左右,排练、演出的机制已经基本成型了。”
演出日渐稳定后,随之而来的是最核心的问题。作为一家市场化运作的演出团队,盈利是第一位的。
“笑道喜剧脱口秀”一场演出的时间在2小时左右,通常都选择在酒吧,票价则在60-80元不等。在上海的演出市场,这样的价格并不算高。“我们都是借酒吧的场地,我们收门票,顺带帮酒吧做宣传。”Mark希望到今年年底,“笑道文化”可以依靠演出门票盈利。“2011年10月,我注册了笑匠堂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笑道是我们的品牌之一。现在我们还没有盈利,公司的日常开支是我们个人在承担。”Mark介绍,门票费用主要用来支付运营成本和表演者的辛苦费。“我们希望可以做出一个平台,有一个专职的运营团队,但演员可以是普通人。只要你觉得自己好笑,经过我们的培训和评审,都可以上台,我们会向你支付报酬。”
在笑道的微博上,有人热情地赞许袁雪等人的表演完全是“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大剧院的段位”的,但也狂热地要求笑道的表演增加政治性笑话。在保持独特的表演风格上,笑道一直很好地把握着原则。“比如,我们在表演中从不嘲笑弱势群体,也绝对不碰政治。”Mark说,这是“笑道文化”团队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种谨慎并不影响脱口秀表演的重要意义,Mark告诉记者,国外专业的stand-up comedy秀场,实际上是原创艺术发源地。
“人人都能上台,一开始给你5分钟的试表演机会,效果好下次就给你加到10分钟,观众仍叫好,再加到15分钟、20分钟,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喜剧之王。”Mark告诉记者,一些好莱坞喜剧片演员,在出名前就是搞stand-up comedy的。
记者手记
愿“笑道”能笑到最后
八点到十点半,七位表演者,笑道的演出像一场白领狂欢,台下的是草根,台上的也是草根。
脱口秀有多红,不是只认识电视上的周立波的人能完全感受得到的。从九十年代夜总会里,唱歌、戏曲、主持、小品一肩挑的夜场主持人,到眼下苏州茶馆昆曲专场里,说的比唱的还多、还好、还受欢迎的昆曲表演者。草根要表达的欲望比广电总局预想的更强烈。
草根说的有多好、创新力有多强,也远超有关部门的想象。从根本上说,草根会笑、会玩,不用谁指导。草根文化的生命力不用谁承认。在过去的三十年里,草根文化曾表现为八十年代初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大众电影》封面上的亲吻剧照,以及当下各式各样的相亲、综艺节目。
在笑道演出里,也有关于宇航员刘洋的玩笑,但是无伤大雅,表演者适可而止。草根自有草根的尺度,正如草根自有草根的追求和底线。
也许笑道很快就会成为上海夜场文化生活的奇迹。一个舞台要足够坚挺,才能撑得住从一个普通人到喜剧之王的距离——显然,这需要笑道的年轻人能站着赚到钱。
如果Mark这群年轻人能站着把钱挣了,笑道能笑到最后,那才是草根的逆袭,草根的胜利。(陈丽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