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澜

　　中国即将就要进入银发时代。老龄化势不可挡，老了以后干什么？打太极拳，侍弄花草，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还是在走得动的时候卖掉房子，周游列国？不过能想到干什么的还是幸运的，可能还有不少人还得想靠什么为生。

　　我的学生里面还有一些老年留学生，看着他们就想到我们的父辈，也会想到自己的将来。

　　这些学生们都是退休后开始游学的留学生。在中国的生活费用低廉，加上在中国的大学注册一个留学生身份，几年签证也没有问题。一边学习，一边旅游，反正也不用在意分数和学位。

　　有个加拿大的老头，六十多岁。来自魁省，用法语味很浓的英语告诉我，他来学中文的目的是父亲得了老年痴呆，他照顾了他很长时间，直到父亲过世然后他就想学汉语了，因为科学家说，掌握外语的人不太容易得老年性痴呆，即使得了，进程也相对缓慢。汉语又很特别，字形和发音是分离的，所以难度更大，更有助于锻炼大脑。他是电脑工程师。

　　我为他的孝心感动，也为这个奇特的理由感到震惊：按这种纯粹理性思维来安排自己的生活的人真是不多。这是个美剧《生活大爆炸》谢尔顿的老年版啊！老头也很省钱，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廉价的房子，据他的描述，没有地毯，空调的热度根本不够，害得他去买电暖气。周末他就去逛电脑城，还爱跑电脑维修中心，观察哪个品牌的电脑返修率高。

　　老头毕竟年纪大，学得吃力，班上的年轻小伙子们经常替他提示答案，老头不好意思，眼镜片下翻翻眼睛，吐个舌头。圣诞节前老头给每个老师送了一大束鲜花经过人世冷暖，走过死荫的幽谷的人最知道用点滴善意体贴人心。

　　老年留学生中日本人居多。他们对古典中国有幻想般的向往，退休以后就过来朝圣有个退休老教授对我说，“你们的三国时代，文明程度已经很高了，我们日本还过着原始生活呢！你们有了不起的历史文明。”

　　我点头称是，其实心里想的是：啊，你刚来。你该知道英国的汉学家阿瑟.韦利的故事。他翻译了中国的不少古典著作，但拒绝到中国去，因为不想让自己失望。

　　他们很快就有新发现：“以前听说中国是"礼仪之邦"，我发现就连大学校园里的学生们教养也很差。”“你们留下的古典建筑为什么那么少，我去过的那些古城都是新建的。”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在这里过得愉快的居多。课堂上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回来时都挺高兴，因为又去旅游了一番：九寨沟，内蒙古，桂林，云南。在边疆省份，他们可能找回了古典的中国，他们念过的诗歌里吟咏过的风景终于得见。

　　有个日本老头对三国尤其感兴趣。他以前开饭馆，干到自己累得干不动了，就卖掉饭馆，到这里来学语言，学了一段时间换学校了：去了荆州的一个小大学，这样更方便寻找三国古迹，满足他从小的愿望。

　　我们中国的老年人，将来是否也有这样的宏愿，有这样的实力，到国外去游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