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美国的科研环境好在哪儿？

“美国的科研条件跟中国比好在哪儿？” 这个问题是去年底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来屯里慰问时， 教育处的一位工作人员问我的。他在国内拿了博士学位也做过科研工作，来美后负责跟大学里的华人教授联系。所以估计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很多华人学者了。

他当时看我一下答不出来，就问我，是不是科研设备比较先进。这可是我们的第一反应，一说哪里的条件好，首先想到的就是硬件。不过这一点被我否定了。我说国内许多实验室，尤其是重点实验室，实验设备并不差。后来我说，起码有一点我是确定的，在美国心比较静，能沉下心来看文章，想实验的事。

我对自己当时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在后面的学习中，我也时不时用这个问题来问自己。高大上的科研体制，基金申请管理等，我没有太多的体验所以没发言权，就说说自己的亲身体会吧。

第一点应该是合作的氛围。可以这么说，如果我遇到了实验上的困难，我有勇气给UK很多素不相识的教授或学生发邮件咨询，也可以敲开很多人的门。这种底气来自于上课时每一个教授说，有问题发邮件给我。然后发的邮件总是能很快收到回复。也来自于参加学术会议时，遇到的人交换个名片，之后就可以在邮件中讨论问题。

甚至有次因为要用到一篇文章中的方法，遇到问题，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发邮件给文章的通讯作者，我当时估计那封邮件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拖上个把星期才收到回音，没想到两个小时后就收到一封长长的邮件。有一天，我还收到陌生人的邮件咨询关于细胞染色的细节问题，说是流式中心的老师推荐她来找我的。想着对方是老师，我主动去了她的办公室，没想到相谈甚欢，我也学了好多东西。

我觉得他们能做到这些，并不是说他们有多无私。而是这个科学共同体已形成了一定的潜规则和文化，约束大家的行为，从长远来看，不会让别人有价值的付出得不到认可。

今年的“癌症研究日”上，有个相识的教授跑到我的海报前，很生气地告诉我老板，说另外有一个博士生在海报上用了我们实验室斑马鱼的图片，还在我们实验室做实验，却对我们实验室只字不提，她说“这是不可容忍的行为”，并说她已向那位学生指出来。后来在一次讲座上，我就看到那位学生已将我老板列为第二导师了。

第二点最让我羡慕的就是这儿的科研培训体系。博士项目的培训所获得的资源大大超出我的预期，在我之前的多篇文章中多有介绍。我想起了北大一位教授讲过的话，他的名字我忘记了。话的大意是说北大教育的精髓不在于”炼铁成钢“，而在于“点石成金”。这话用在北大倒是很难验证，因为招进去的学生估计至少都是铁，不是石头。

而面对美国大学的教育资源，我倒是想起了这句话。上学期让我印象最深的两门课，一门是科学沟通，12个学生，4个教授。几乎是手把手教你如何写基金申请，如何做海报，如何写学术论文，如何制作简历。教授们将系里教授获得高分的基金申请，顶级杂志的论文拿来做范例，逐字逐句分析每句话的功能，前后的逻辑结构。讲一节课，交一份作业，还模拟基金评审的study group，给大家的基金申请作业评分。

教授们说，我越苛刻，对你们越有好处。上完这门课，每个人都完成了一份基金申请，一份科研海报，一篇论文， 一份简历。课程结束后，感觉自己在阅读和写作的能力方面，夸张点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往低里说，也是有了些自信和底气。

另一门课，是博士生学术讲座，每个学生轮流讲一次学术报告，40分钟，每个学生都得组成一个“学术讲座的指导小组（seminar committee)”，由一个教授和三个学生组成。象这个讲座，通常美国的导师或美国化了的华人导师也都很重视，首先会让学生在实验室内部会议上进行练习，然后再在这个指导小组上进行模拟。

我记得有一个博士生，表达能力一般，平素小组讨论的发言都让我很费解，但她的学术讲座相当好。原来，她的老板让她在实验室内部练习了好几次，所有的人将手上的实验全部停下来，听她一遍遍地讲，大家一点点地抠细节。可想而知，这个老板在其它方面也是很舍得在学生培养上下功夫的，所以他的实验室每年的新学生都趋之若鹜。

不同的导师对于这个学生学术讲座的态度，也反映了文化差异。我感觉华人老板似乎没那么重视。可能我们更欣赏的是实干家，我们觉得做出实实在在的科研成果才是真本事，发论文，申请专利更有意义。可是如果希望学生能走得远一点，职业发展更顺利一些，又怎少得了沟通能力的培养呢？更何况在一个非母语的国家学习工作，本身就有先天不足，如果再不刻意下功夫，如何有竞争力呢？

科研培训体系上国内跟这儿差距最大的恐怕还不是研究生教育。而是面向中学生和本科生的教育。我们实验室只有一位博士后，两位博士生，却长年有一个高中生，三位本科生，暑假还从外州来了一个本科生来做课题。

老板对这些学生并无“另眼相看”，博士生能做的实验，用的试剂盒，她们也基本上能用。那位高中生，今年秋天读12年级，整个暑假都泡在实验室。国内的这个年级的学生，暑假都在刷题吧，刷中国高考题，或是备战美国“高考“。

而这个美国高中生是在实验室里用最先进的基因编辑技术CRISPR-Cas9鼓捣着肿瘤细胞玩。老板对她进行了简单培训后，就放手让她做实验。我每次见她一进细胞房，就赶紧先去忙别的，因为知道她没一两个小时是出不来的。

她的目标是本科毕业后考医学院。想象一下，如果你是美国大学有相当自主性的招生官，面对这样的学生，有科研经历，有做学术presentation经历和学术会议的经历，和那些只能拿出标准化考试成绩和学校成绩的学生之间作选择，你会如何决定呢？

当然也不是每个高中生都有这种机会或是说有这样的兴趣参与科研项目。这个高中生是当地一所公立高中的MSTC（数学科学和技术）项目的学生，每年才招收50名，这个项目的学生要比其它学生提早一小时到校上数学课，所有人都要完成360小时的科研训练。

2016年这个项目的学生毕业46人，全班平均GPA 为3.846（无权重系数）或 4.680 （有权重系数），平均完成的AP课程是人均11门， ACT 平均分是34分（满分36分）。46个毕业生拿到奖学金总额是140万刀，人均3万多。不过其中估计有一部分是need-based的。录取的名校也不少，如麻省理工，乔治亚理工，哈佛，哥伦比亚大学， 约翰斯·霍普金斯，耶鲁，宾大，加州伯克利, 莱斯等。

没进入这个项目的学生如果自己本身对科研有兴趣，也可以自行申请。还是有许多实验室愿意招收学生的。

到了本科阶段，科研的条件就更好了。如果是做志愿者，不要报酬的话，只要想做都能找到实验室。但是如果想学习的同时也有报酬的话，那就存在竞争了，实验室本身为本科生付工资的不多，但大学里总有各种项目资助学生做科研，只不过好的项目竞争激烈。

象我们实验室的三名本科生中就有两名学生获得了资助，具体时薪多少，我不好意思问，但估计不会低于其它校内工种的。又能挣钱，又能学东西，又能为将来考医学院或研究生增加竞争力，这些学生工作动力满满的。

尤其是其中一个女孩，大一入学就进实验室，现在实验室工作了十个月，现在基本上我会做的实验，她都会做了。很多实验，我做一两遍后，老板马上就交给她去重复。所以老板已经表示，我的第一篇论文，她将是第二作者。想想大二的本科生，就将有正式论文发表。她说本科毕业后，想读生物医学方面的博士。如果再继续在实验室泡上三年，将来申请博士时，那个竞争力我都无法想象。

所以咱们离科技强国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不单单是科研经费投入加大就能解决的问题。